萌芽茶壺与小屋

 

 

 

星幽界并非是从头开始被创造的世界。

 

它的存在精巧而微妙，其中汇聚了各个世界的残破短片，拼凑又修补，好让大海与山崖完美相连，这才终于构成了这个属于亡灵的死者世界。

 

因此，虽然只有小到接近于零的可能性，但这里的确会出现战士们曾经拥有过的事物。

 

阿修罗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威廉，自十分钟前开始，他就不断地观察着周围的林子，坐立不安的，脸上甚至带着隐约的期待。只要没有危险，他没有任何兴趣去关心威廉的新发现——他们得在天黑前走出这片树林，任何分心都会造成时间的浪费。

 

引导者走在他们前方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注意力飘忽的威廉——直到一根树枝撞到了威廉的额头为止。

 

人偶停下脚步，转过头来盯着他看。穿着军服的军人捂着额头上的包，似乎被人偶盯得有些不好意思，“那个……是这样的，”威廉刻意清了清嗓子，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，“可能你们不会相信，但这边……很像我之前住过的地方。”

 

“错觉罢了。”阿修罗直接地说，威廉像是被他的话打击了一下，却又很快重新振作了起来，对着人偶点了点头。

 

“真的没错……这棵树是我之前种下的。”

 

“你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。”阿修罗冷淡地瞥了他一眼，“对于事物的认知会有偏差。”

 

“可是……”

 

“你确定吗？”看着威廉，人偶的眼睛像是忽然亮了一下。自从生出了心之后，她总会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，“你记得具体的位置吗。”

 

“我记得，只要这样继续走下去，就会有一条小路……”威廉说到一半，忽然停下了声音，片刻之后他又开口：“……不过，的确有可能是我记错了。”顿了顿，他露出了一丝苦笑，“就像阿修罗先生说的那样，我还没有取回所有的记忆……”

 

“你想去吗。”人偶无机质的双眼顺着威廉指着的方向望去，阿修罗跟着看过去——那边树木茂密，虽然被挡住了不少视线，但的确可以看见有一条小路从中穿过，蔓延至更深处的地方。

 

“如果可以的话。”威廉看起来有些犹豫，“我说不定可以……想起些事情。”

 

虽然阿修罗表明了反对态度，但毕竟掌握决定权的还是这位小小的人偶。他们顺着威廉所指的方向前行，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栋小屋前。阿修罗看了一眼身旁的军人，对方带着一脸的不敢置信和惊喜，一直皱着的眉头都放松了下来。

 

“没错……就是这里。”威廉说着，拧动了把手，“……被上锁了。”

 

人偶将视线投向阿修罗，后者冷淡地开口：“让开。”

 

“……喂、等等——”

 

在威廉能够阻止之前，阿修罗就利落地踹开了大门。映入眼中的是简单而又朴质的客厅，摆满了做工简单的木质家具。威廉有些心疼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大门，“这扇门……可是很贵的……”

 

“金钱在这里没有意义。”阿修罗不耐烦地开口，他一向不喜欢被人偶指挥着做事，但毕竟受制于人，他也唯有听从对方的指令，“进去。我们要在这里过一晚。”

 

威廉像是想说什么，最终收了声。他牵着引导者的手，开始为她介绍起房间的构造。但也没什么好介绍的。这屋子仅有一个卧房，厨房和客厅被并在了一起，桌面上放着几束香草药，旁边的炉子上则架着一壶没烧开的水。

 

就好像屋子的主人只是出去办点小事一样。阿修罗看了一眼威廉，对方的视线扫过香草束和烧水壶，好像是诺有所思地在想些什么。

 

“我在外面守夜。”阿修罗对他的想法不抱任何关心，“你和引导者进房间睡。”

 

威廉的思考被他的话语打断，橘发的男人像是愣了一下，随后开口道：“你可以进来和我们一起……”

 

“周围还有魔物，需要警惕。”阿修罗顿了顿，“我会充分休息。明天不至于拖你们后腿。”

 

橘发男人皱了下眉，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——”然而阿修罗并不想继续听他的话，直接走出了屋子。

 

终于离开了那种温吞的气氛。阿修罗面无表情地想着，在星幽界的话，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在引导者的召唤下重新复活，因此总是缺乏着紧张感。但实际上，这里和地面上的世界毫无不同，仍然是强者为王的世界。

 

威廉身上的力量确实让他好奇，但其行为方式却与真正的强者相差甚多。若是将那份力量从他身上夺走的话，这个男人就和死在要塞的僵尸士兵们一样吧。那些

 

有机会的话，他的确想要好好研究这份能力。但是在引导者的监视下，阿修罗并不能得到多少机会。这样的想法也只能埋在心底了。

 

脚步声在身后响起，是威廉的脚步声。阿修罗回头望去，恰好看见对方端着咖啡杯走来的样子。威廉似乎被他突然的回头吓了一跳，但还是将手里的杯子递到了他面前。

 

“我想起了些事情，就做了这个……这是香草茶，有缓解疲劳的功效。”

 

阿修罗盯着威廉看了一会儿。他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，也没有动机在其中下毒，可他们也不是会互相关心的同伴——不如说，阿修罗从未有过需要互相关心的同伴。

 

毕竟，顶端的位置太过狭窄，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脚步。

 

他的思考、行动方式，和那群鲁比欧那人，或者说这世上大多数的平庸人士相差无几。他们在意着他人的看法、评价，唯有与他人依存才能生活下去。那是弱者的生存方式。

 

“你的能力，”阿修罗没有去接威廉递来的香草茶，“是怎么获得的？”

 

威廉的手一僵。慢慢地，他将递出杯子的手收了回来。

 

“……我也想知道啊。”他的语气里充斥着痛苦与煎熬，“如果能知道的话，我就……”

 

阿修罗看着威廉，对方露出了明显的忧郁和畏缩，但他很快就将那些感情压抑下来，将香草茶放在了旁边的窗沿上。

 

“我把茶放在这里。”威廉叮嘱道：“趁热喝的话，味道会比较好。”

 

他看着威廉近乎落荒而逃地离开这里，又将视线转向了那杯香草茶。它散发出温和而清新的香气。阿修罗端起茶杯，小小地抿了一口。威廉说的没错，这杯茶所用的香草的确可以起到提神的效用。

 

香草茶的制作方法……这就是他取回的回忆吗？阿修罗想着，真是浪费时间。这样的记忆，想不起来也没有任何损失。

 

在这场旅途结束之前，他还有很多机会来找出威廉能力的真相。回忆总是不期而至，威廉可能会想起新的经历，而那时就将成为得知真相的机会。

 

香气在鼻尖缠绕徘徊，阿修罗将杯子重新放回窗沿上。虽然毫无用处，但不可否认的是，它的味道确实不错。